琅玕

朽壤穿蝼蚁,惊沙起鸹鸧。病樗眠废社,衰苇折寒塘。

【大唐中兴十二时辰·亥时】Homecoming

李烨视角,可能会有其他子代的续篇。

全篇只有你卫和阿烨拥有姓名,但可能有点隐武卫的倾向……?


初到崖州的日子里,李德裕终月在滩边沙岸徘徊,有时稍走得远一些便到了郡城。他登上楼沉默地北眺,或是望着低回的飞鸟出神,一待便是半日。家奴都说“使君到底放不下帝京。”

李烨本是不信的,将欲置之一哂时却有无端的酸涩涌上心头。

他记忆中的父亲并非不曾有过摧沮的时候。彼时独柳树下陈年恨血又染新红,与九城内的怨结翕聚升腾,攀上穹冥遮覆城阙再散作行人眼底的阴翳。袁州贬所闲居的逐臣摩挲着改元的中旨,窗外正对着蜿蜒的流水与泽畔的苍郁,晚寒天难得的暖阳钻过牖户照在铺陈开的堂皇辞藻上。他倾身试探地捕捉枝桠上的阳光,低头只见卑湿处群蚁正成列地携负土壤堆积填在穴口——是将雨的谶兆。

然而长安旧臣毕竟是长安旧臣,本欲戏赋蚍蜉终还是以青蝇点白的喟叹作结,又命时在稚年的李烨赓和。他懵懂地接过墨迹未干的笺纸展读,似乎有什么影绰的情绪从心头涌上萦回在唇舌之间,念而难宣。

“岂同青蝇之点白,污君子之衣裳。”

遽增的雨势随着惊风打在窗棂上,中断了李烨无疾而终的思绪。

在他递上套用先人陈词仓促化成的文赋时,本已料想会受到父亲的切责。向来教子严苛的李德裕这次却平和得罕见,他扫视过仍带着稚气的文辞,令下人妥帖收好。随后父子二人无言地对坐窗前,听着淅沥的雨声渐转小,最后只余檐端零落滴下的潦水和着飒然穿林的晚风。

直到很久之后李烨侍立在书案前,看着李德裕郑重地将写给庙堂故旧的信笺逐一封缄再遣奴寄出,家僮领命而去后偌大的案几乍然显出空荡寂寥。他不愿见父亲又生郁结,便提议去滩上散步聊以遣闷。李德裕摇了摇头,独自出了门,而李烨转身时余光看见案上镇纸压着的一副字迹。他走近了小心地将它取出,——原是一首诗。

“青蝇岂独悲虞氏,黄犬应闻笑李斯。”

后来李德裕依然常登上崖州城,李烨一自偶然见到他“青山留人”的绝句,权且也相信这是难释的恋阙之心了。但蛮烟瘴雨究竟非淹留之地,曾满砌庭阶的芝兰玉树在又一个新冬终是迎来了摧折。在半年内李烨分别送走了双亲,无数张潦草的《蓼莪》沾着泪渍布满了桌案,余下的纸墨全都化作一封封涌进朱雀门的请书。他不仅没有提到追赠或谥号,甚至也无为亡者讼冤的只言片语,唯一的要求只有将棺柩送回西京安葬。而含元殿上的簪缨朝班最擅迎合,对于天子惮之如背上芒刺的人物,自然不会容许他重归长安。

如此来回往复便是弥岁,李烨索性在写信之余也开始整理父亲的遗物。李德裕生前很是珍视文字,纂成《一品集》后更是再三吩咐李烨善加保管,因此他不曾料到在箧底尘翳的旧帙下竟是整一卷佚文。他翻开因受潮而略起褶皱的纸张,最显眼处是“谢恩”二字,不甚清晰的墨渍分明是反复抚摩的痕迹。

李烨继续读着,却发现许多标题的字迹尤为模糊。他依稀辨出一篇中“赞皇”的字样,仓惶地往后看,忍不住恻然泪下。

“伏以桑梓虽存,久隔兵戈之地;松楸浸远,已绝霜露之思。远属承明,时逢开泰,戎臣效顺,寰海大同。故国山河,因丹青而尽见;祖宗基构,寻碑版而可知。”

世人皆知太尉龙尾道上成就的相业,便也都道身处绝徼时他所牵念的定是这一切。而只有李烨知道,李德裕放不下的,远不止有帝京。


彩蛋:

李烨试着修复箱底卷中李德裕给标题打的码:

“谢宣示嗢没斯等冠带讫图状”

“谢恩赐王元逵与臣赞皇县图及三祖碑状”

“谢恩赠故蕃维州城副使悉怛谋官状”

“谢恩改封卫国公状”

我 杀 光 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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